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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日记(起隆兴癸未三月甲辰,止是年六月壬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五、《杂著述》卷三
绍兴壬午,寿皇初政,予自御史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圣政所详定官
明年癸未改元隆兴,时随龙龙大渊、曾觌颇用事。
予因进故事每以为言,寻缴其知閤之命,坐是请祠而去。
三月庚申出关,六月壬午归至庐陵永和镇,此当时行记也。
越八年,迨乾道庚寅始还朝云。
三月甲辰,晴。
金给事彦亨缴驳龙大渊、曾觌除知閤指挥
近台谏交章论列二人怙宠妄作,既而止罢大渊副都承旨,而觌自带御器械并有此迁,又中书舍人张真父之出颇涉大渊,外议纷然,故论之。
乙巳,二相呼召都堂宣示御札,大略谓给舍大渊等,盖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在太上时小事岂敢如此。
彦亨归家待罪。
丁未,被旨无罪可待。
己酉,再同彦亨入奏乞罢。
庚戌,再被旨不允,仍宰执谕旨早参假。
壬子,同彦亨参假,讲筵留身谢。
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
卿第安心」。
甲寅,二相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给舍想已无他。
予曰:「前降指挥大渊别与差遣,觌依旧带御器械
今遽申命,岂敢但已」?
遂留除命不下。
乙卯左揆后省不书二知閤录黄,上令龙大渊与在京宫观
既批旨,御笔令且止。
丙辰,三省再奏龙大渊既未与宫观,欲且用朝命止差权閤门,凡百与正除无异,但不繇后省尔。
上再三不可,云且待。
戊午,常朝退,欲就讲筵纳劄子乞祠,会有旨权住讲,遂入奏。
己未,御批依所乞,三省拟职名以进,御批更不除职名。
龙大渊干办皇城司
庚申,受敕主管台州崇道观,以状申尚书省乞免谢辞。
四月朔辛酉,辎重登舟。
壬戌,出暗门,寓宝成寺
予以庚辰岁三月二十八日到阙,今以是日离后省
四月二日供职太学,今以是日出门,适三年矣。
癸亥,至广兹,别姚媪坟。
甲子,雨,旋霁。
骨肉登舟出城,予循城过北关就之。
李平叔大监、陆务观编修、邹德章监丞、王致君判院、范至能省干携诗相送。
解舟至闸下,遇修梁而止。
乙丑,晴,复隤。
甥尚贡之告别,遂行,夜距长安闸十馀里止。
丙寅,大风雨。
崇德县不留,夜宿福严渡口。
丁卯,大风雨不止。
早,枢密使张魏公入奏事,舟过谒之,并见其子钦夫及属官冯圆仲
携儿上福严寺,屋宇皆新,惟佛殿天禧旧物也。
昔有真觉大师志添归老此寺。
志添泉州南安岩主之门人,能持胎藏咒为人却鬼魅不祥,自宫禁妃嫔皆尊信之。
仁宗赐御书「戒定慧」及梵书两轴,皆金字也。
元祐中,陈才人为遂宁郡高丽磨衲袈裟一副,上有金环锔,勒郡王所题二十三字。
才人即钦慈皇后,王盖徽宗也。
又有南安岩主墨迹数字,皆藏寺中。
黄鲁直尝作《莲花岩铭》,今刻于泉州,盖志添京师归时送之。
风稍定,解舟,晚距秀州三十五里止。
戊辰,晴。
秀州不留,晚宿施泾。
己巳,过平望,少留。
未后抵吴江县,登塔四层。
携家游臞庵名园也
主人王氏,名份
申后移舟过垂虹,泊县北。
庚午,乘顺风而行,过平江府,不留,夜宿无锡县
辛未,早雨,旋止。
过洛社,少留。
携儿登开利寺
寺有十数小院。
夜宿常州门外。
壬申,自城中过,晚泊沙子口。
癸酉,早过沙子,风大作,白瀁浅涩,舟人束手,强之使行,而风亦止。
晚至计亭,船尾高,不能度桥,遂止。
王仲贤来迓。
甲戌,早入荆溪,次宜兴县
舟过长桥,水极清驶,篙师几不能制。
午后乃至外舅宅,相别四年矣。
乙亥邑宰姜敷言诏以下及庄氏诸亲往复,不尽记。
丁丑,早出南门,度银树岭,至台庄拜外祖给事坟。
守者盛四七,死已二年,惟一女在,破屋半间而已。
相去里许有毛百一、毛百二,呼来共治祭奠。
己卯,赴寺观开启天申节。
庚辰,天气清和,同庄德迈出南门,约行四十里,游洞灵观,阅长庆四年杨汉公题名碑、保大九年韩熙载记文、本朝蔡肇诗。
主者应若谷出天禧金宝牌、(其文曰「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慈圣光献皇后玉衮校(上上大吉,中平不利。),又指望圣母殿小池云:「京师醴泉观水也」。
饭罢登山,入张公洞
初至烧香台颇平广,自此下临栈道,篝火以入,怪石错立,如真武像,如人形,如狻猊,如耐重蹲踞,不可殚名。
道士指一穴曰:「此天师炼丹灶也,穴中土黄而细,可治疟压惊,取之不竭」。
又指石上兽迹曰:「此天师系驴处也宜兴人至今讳驴,其说颇不经。)」。
路穷,攀缘而上,有穴达山背,谓之风洞穴。
口甚隘,匍匐乃可出。
游洞宜冬,冬则气温,且不蒸润,今日挟纩犹凛凛也。
此去金沙寺颐山陆希声讲易台皆不远,日已斜,不果往。
与德迈对饮洞口之石岩,流水平布,颇类水洞。
久之遂过湖洑镇,山色如画,溪水绀绿,所谓罨画也陆希声《君阳山居记》东溪注云:「溪两岸多朱藤花映溪,远望如画,好事者因目之为罨画溪。」又云:「君山之阳,水贯太湖,山势盘曲,湖水回洑,因名洑渚。」)
惠氏南园葺治极有法,溪流正贯园中,隔街即大第。
吾方倦游,不无慕焉,归县一更后矣。
旧读《陈子高诗集》载善权景物奇绝,当卜后期。
乙酉,报谒郭提举知训字宅心枢密三益之子。)
宅在观巷,自谓东坡旧居。
门外数步即通真观,造于陈大建三年,初名宏道,唐改兴道,本朝赐今名。
殿宇摧败,过者惧压焉。
观中有双柏院,绍兴二十八年大风拔一柏去,其存者甚大。
有丹井,道士相传吕洞宾屡至此,以为有丹也。
唐人尝作观记,南唐徐锴亦为之,铉篆其额。
是日外舅置酒相饯。
初夜起视,云气甚异。
丙戌,留妻孥外舅家,单舸发宜兴,溪流清快,不移时至定誇,盖太湖口也。
丁亥,舟人言风作,予乘轿陆去,崎岖三十馀里方至荻浦,而舟自湖中来。
今日风本不高,而波浪汹涌,声如万木,况风饕乎?
晚泊独木山下叶家团,去湖州十八里。
戊子,早过湖州,望城中楼观缥缈,环以溪山,宜晋唐以为名郡也。
申时过德清县,溪桥颇壮丽,有左顾亭,谓放龟也。
二更宿凤口。
己丑,早过安溪,午后至馀杭县
舣舟税亭下,溪流即苕水也,自天目山出,注于湖。
宝轮寺,祭程氏亡妹一娘。
寺兴于齐之永明,真庙时赐今额,兵火,惟存钟楼。
晚宿沈监税宅,尚贡之妇家也,贡之在城中。
庚寅,早同祝升卿秀才洞霄宫,去县约二十里。
青山九锁,溪流不断。
道傍有仙人迹,相传秦始皇移山,仙人拒之,其说荒唐难据。
众山之中一峰稍高者,天柱也。
宫门立钱镠大碑,颇叙兴废,馀皆无所考。
招知宫监陈希声饭。
抚掌泉,泉水常濆溢而不加多。
遍游五洞,惟大涤可观,顶如砥平,入至龙井而止。
栖真洞去宫稍远,山极高,可望府城
洞中有石乳,下覆如宝盖。
石室洞甚平凡,道士云:「以吴天师藏书剑得名」。
龙洞风洞不可入,强名耳。
未时还县,贡之自府中来,置酒待诸沈。
五月辛卯朔
早,同贡之甥游径山,道过无相院、普净院皇祐间陈述古尝留题。),约四十五里至山下。
雨作,饭于廨院。
院后有玉乳泉,白称其名。
肩舆上山,少休半山亭,弥望皆大,风雨过之,龙虎吟啸,令人耸然。
自山脚至寺仅十里地,本龙湫,唐国一禅师化而居之,形势峻窄,屋宇层出,不足以容众。
大慧禅师宗杲长老时用意创千僧阁,遂为巨刹。
旧无常住,云龙自打供,不许置田,其奉事龙神甚严。
井在祠前,相传水通天目山
东坡所谓乞归洗眼者,此水也。
斋粥不敢击木鱼,往尝误击,地裂鱼涌,以鱼龙为同类也。
山多两足小蛇,不伤人,背有金缕,自腰以下纯青,云龙神眷属也蔡君谟集中有游山记。)
长老蕴衷来迓,同访黄世永文昌从政,遂见杲禅师于明月堂。
壬辰黎明世永至含晖亭候日出,隤翳无所见,下视群山皆培塿也。
食罢,乘山轿游白云庵菖蒲田、喝石岩。
又有凌霄亭,峻甚,不果游,此寺之后山也。
归历僧寮作坊,轩窗栏槛间云气可掬。
昨日自邑中来,望丛林在山半,即寺场也。
若其山之最尊者,必能极目万里。
癸巳,同世永出寺门,步至南塔峰,眼界可亚含晖。
连日冒岚气,又陪杲禅师蔬食,遂作脾寒,薄暮大呕乃定。
是夜施主作水陆道场,二更就含晖请圣,衷老请观。
圣灯闪烁,合离如曳,萤爝上下众峰之间,云龙神所化也。
顷有人掩得之,盖木叶耳。
请圣毕,迎入寺中,铙钹旗幡,鼓吹俳优,纷然前导,聋瞽俗士如此。
昨日衷老以新到,具饭待,予亦在坐,每食必献艺,支利物如州郡体,亦可笑也。
甲午,别老下山。
侍者了贤同世永送别无相院。
未时馀杭,小酌沈家遂行,贡之甥送至岳庙前。
晚宿彭坞口柴店,离县十五里。
乙未,欲便道趋桐庐,故由桐岭入长福院午饭。
值盛暑,雇夫懦弱,数步一息,急改涂之富阳县,少休于接待院,为舟行计。
既得舟,即解去。
偶遇上水风,夜半桐庐县
是日路中见村夫戴艾叶,方记端五,市十数粽,均及仆隶。
丙申,早发桐庐,雨作,风犹顺。
七里滩,登严先生祠堂,今谓之九垄院。
有三僧主香火,先生塑像居中,以方处士、范文正公方干旧居在对岸鸬鹚白云原,至今方族甚盛。)
堂中有唐崔儒所作记,而李宗谔修《图经》,误书作碑人姓名,前郡守董弅辨證详明,刻于碑隤。
钓台高峻,雨滑不可上,解舟回望而已。
晚次严州,泊安流亭下。
丁酉,吴守槩、倅司马伋、潘昌期及州官相访。
司马即文正公曾孙。
潘,大主之孙。
建德赵茇,清献家也。
晚赴州会于高风堂,借八兵。
戊戌,早行,诸公送别放生池上,《图经》谓之西湖
山郡殊无陂泽,故贵之。
连雨,小溪暴涨,徒涉颇艰。
晚过白沙渡,宿叶家店。
己亥,早过寿昌县,饭于广安寺
晚至乌石山衢州龙游县界。),山如削铁,悬瀑十仞。
其上有幽岩精舍,今为宗室仪恭孝王功德寺
意欲一游,而从者终日冒大雨,皆告惫,遂呼山轿而上。
路极峻狭,约三里乃至,楼阁层出,极目千里。
旧岩在山之顶,以形势迫窄徙焉。
绍兴甲寅张魏公题字案间,僧就刻之。
匆匆下山,笼箧皆远去,日暮泥泞,崎岖奔走,一更后及于大楼,亦好奇之过也。
庚子,雨行极劳。
过顺溪,市井颇盛。
食时至莲花寺,溪涨桥断,遂宿。
辛丑,早行二三里,过赵清献公神道,不果入。
至溪边仅得小舟,争济者纷然。
既渡溪,地势平衍,山远而秀,非严陵比也。
午后抵衢州,沈守度、任倅昌照、潘倅龄、李教授知己新邵李大夫元老、肇庆王大夫衣、筠守曾朝散逊相见。
入城,泊如归馆,易八兵。
大雨终夕。
壬寅,雨。
毛平仲幵提干自栏柯石桥相访,赴州会于思政堂
堂颇宏丽,张苍巨山所造。
未后发衢州,闻常山道中溪涨无舟,遂行江山路,宿新磡,去城三十里。
癸卯,过江山县,避雨海会寺梁天监中,某甲舍宅造。)
雨不止,复行。
途中邸店颇多,望见江郎石三株拔起平地。
晚抵礼贤镇,投宿太平寺
寺极破敝,长老善参来谒。
衢州至此凡一百一十里。
甲辰,入信州界,邸店稀矣。
晚投宿灵鹫寺之驻麾堂。
寺宇幽洁,山势环抱,贯休尝留诗。
长老智源至光相洞口,将仕郎叔度、龙举并自临安来,共宿。
叔度辰州溆浦人
举,潭州人
雨昼夜不止。
乙巳,早冒雨行,已而少霁。
自昨日路已硗确,今日尤崎岖也。
食时次广丰县县官相见。
同年涂文伯为丞,致羊面酒,报谒即行。
唐校书郎有道先生墓。
申后至中团,有报恩寺,粗雅洁,欲宿不果。
行至信州水南,日已落矣,遂入太霞宫。
寓客充满,无所容膝,排道士之闼宿焉。
是日行八十里,里堠又远,故费力如此。
丙午,早至江边,浊流浑浑,上浸民居,呼小舟过渡甚危。
绕城诣广教展墓,馆于藏殿。
长老怀璧、闽士刘大方相访,陈守扃、苏倅楷、田提干兴宗、汤教授衡、沈上饶作式、前兴化吕守大举继来。
苏、沈、吕皆金陵僚旧;
汤,同年也。
是日才晴,夜复大风雨。
丁未,晴。
设僧供,招璧老、刘生饭。
延昌山人参,自云为先妣卜地者。
访陈学正(旧名抃)
及其侄惇。
予顷在此从陈彦国先生学,抃其弟,惇其子也,请奉米遗之。
过廿妗、廿八妗宅,又过四一监家庙,哭廿九舅(四一名湘,字南仲。)
报谒沈上饶,县治极宏壮,前令周閟为之。
有吏才,侍郎纲之子。
子权,今为此州司户
戊申,焚黄毕,赴州会于面山堂后圃,宛然记旧游,二十八年矣。
时章思召为郡守,外家犹盛,今惟败其室者与孟女存耳。
予既久失慈训,而妣之乳母孟,亡弟子柔、予之乳母姚婢永寿,无一在者,诵「无人论旧事」之句,堕泪久之。
上饶五伯祝文来,其居与先大人坟相直,劳以缗钱。
己酉,早至陈先生宅,拜其夫人詹氏,年七十,聪敏过人,正言公之女也。
其子惇言:其舅詹房州尧可干人朱姓者有子年二十,貌甚肖通判
舅氏婢望儿有孕而逃,为朱氏所得,此子疑吾舅子也。
望儿今复嫁一朱秀才,而二朱皆玉山
予惊喜,徐诘其名。
惇惧纷纭,不复肯言,姑志之。
申后登舟,溪涨舻鸣,岸如奔马。
夜泊唐罗步后十二年岁在乙未,三月七日,被召过玉山,陈君相送于此。因呼朱氏子来,其名曰遂,不能辨其是否。盖望儿初入汪圣锡家,旋归詹氏而生此子。詹以畀其干人朱庆,遂冒其姓云。)
庚戌,早过汭口镇、弋阳县,皆不泊。
终朝望见龟峰,如行南康江中对五老峰,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者,甚欲一至其下,而溪湍不能舣岸。
午后强舟人使泊,得步曰桃花,上有步口市,雇二夫前导,约十馀里抵瑞相院(今为陈丞相功德院。)
长老慧光来谒。
院前皆逼山,而其前列三十二峰,大抵皆石崖也。
地势峻迫,以无水为患,门外有观音泉可汲。
予初谓山势昂首俯背,故以龟名寺,僧乃指山顶石形如龟云。
回至渡口,入桃花台之妙音院,颇有前辈题咏,元绛厚之参政之父守文亦有诗,厚之为刻碑。
台乃临溪盘石耳,未尝种桃,惟石上窠臼十数,覆以孤松。
相传道士于此鍊丹,或云葛洪,非也。
申时解去,晚抵贵溪县,泊三山堂下。
三山对溪石山也,粗恶无足观。
是日,舟中望远,山极秀杰,舟人云灵山也,跨饶、信二州界云。
知县右通直郎谈庄来,舍舟馆于县驿。
此去上清宫龙虎山不远,暑甚,仆疲,且闻泛舟诘曲方见形势,不果游。
辛亥,天申节。
访十八外祖宅,见四二舅筌字得可
及其所生养娘。
四十舅籥字同可
侍叔外祖母摄官静江,未归。
叔外祖二女:其长再嫁田昭,次嫁徐兢明叔之子。
其老仆李安相州人,识先父云。
食罢发贵溪,陆行四十五里,宿香炉源,途迂阻如八九十里。
壬子钦宗大祥。
仙岩,望众峰联属,俗呼排衙山。
曾宣教熹遣人致书。
晚宿大岭(距金溪十馀里。)
是日涉安仁,入金溪界,路稍平易。
道中见抚守张安国榜示民户:凡奇零税绢别差官受纳,随给户钞。
其法可取。
癸丑,早至金溪
乙卯岁尝过此,值大水留数日。
知县右通直郎李炜邢州人宣和二年御史中丞森之子。
言其父在台时,待制邓之纲进状,诉太傅王甫强娶其爱妾阿马于别馆,经宿乃遣。
事下台治,如所诉。
甫乞移狱,御批改送开封府
府尹王鼎之纲讯杖二百,遂承诬告,森坐此罢。
与元符以来诏旨所载略同。
尉曾大鼎,字国器永和人,来致家酿。
留县驲。
易轿夫而行。
至耿源市,有新兴寺,天尚早,不宿。
过清江,渡甚狭,而水可造纸。
晚下路里许,投宿灵岩寺,雅洁可爱。
筼筜轩,大竹成林。
金溪已四十里。
甲寅,早入南城界,过章山寺,少休。
午后抵军城,军本抚之南城县
水号旴江张天觉江西漕,穷其源出血木岭,留五言诗一首。
新守赵子礿将至,郡官皆不在,惟通判龚朝奉铸、教授刘修职德广相见。
德广就驿置酒,复以郡酿凤山泉遗之。
热甚。
乙卯,早出西门,行十馀里,游麻源第三谷。
未至数里,石岭盘互,水行其间,略类洞霄。
访卷石岩,入云门寺
乡人南安太守陈杭父子殡寺侧,为之悽然。
寺前有灵丰庙,正临溪流,颜鲁公所谓源口有神,祈雨辄应者也。
地出二石,就塑神及夫人像。
遇科举岁,士人竞乞梦占得失,他祈祷亦验,崇宁中封善应真人。
庙中刻谢灵运《三谷诗》。
三谷:麻姑第一,桃花坪第二,此为第三。
桃花坪今不可考,华子冈翻经台、铜陵石磴,但存髣髴耳。
郡人王三锡读书山中,凿石治亭榭,种木为园,规模可嘉,近不复来,山房亦废。
饭罢步入大霄观,闻近处有九井,或云无足观。
别由小路过麻姑山
约行十里,至山脚寻真亭,遇笋舆来迎,遂上山,其纡峻亦略类径山
中路有界青亭,次双练亭,悬瀑对泻,雪溅雷吼,天下奇观也。
进至龙王祠,其下有潭,天宝中黄龙见于此。
自此始得平地而为仙都观,相传即蔡经宅,方士谓之丹霞小有天
观宇虽古而道士星居,无复清高气象。
主者胥景常具饭五峰堂
五峰谓葛仙、朝真、望仙、拜仙、秦人,皆强名也。
元丰间麻姑清真夫人,元祐改封妙寂真人,宣和加上真寂冲应元君徽宗御书「元君之殿」四字,仁宗亦尝赐飞白,馀见鲁公碑。
鲁公塑像在祠堂中,近有蔡藁参议绘十贤以配之。
十贤皆本土人:参政陈彭年永年、直讲王无咎补之、贤良李觏泰伯、少卿蔡冠卿元辅、左丞邓温伯圣求、灌园先生吕南公次儒、侍郎朱彦世英及三曾兄弟也。
吕有孙,已废其业。
泰伯无后,学中诸生岁时祀其家。
观后有星亭、齐云亭
齐云望军城如一聚落,景常云观之极西乃丹霞福地,欣然往游。
初循田塍,仅能容足。
既而复登山,两山之间泉流不绝,良田叠出几万亩,未尝旱涝,皆观中常住也。
山行十馀里,极麻姑之巅,自山缺过丹霞界,入祥符观
乾德二年南唐临川齐王李景达与开山道士道英相善,为造此观。
初名真皇章圣朝改今名。
三清以下七像皆铁铸,并其栋宇扁榜多国初旧物。
道士邓师善出画像,意其即齐王者,后人妄加赭袍尔。
王与道英三帖,每帖冠以「周旋」二字,如答贺正便云「周旋,以新正特辱示贺」之类。
纸尾题衔云节度兵马元帅太师尚书令临川齐王押书,送某人。
天策上将军印,亦其官也。
日斜急归,景常送颜碑二本。
下山由大路,自尉司出,行十五里,宿绕池铺。
丙辰,晚至南丰县知县不在,丞张承事耀卿及同官相访。
极暑,疲惫,几不能出语,亦坐昨日游山之劳也。
自出南城门,望诸山迤逦,而军山杰出数百丈,其左四小峰尤秀拔。
人物炳灵,有自来矣。
丁巳,早,黄元授钺通判相访,世永之父也。
出西门谒之不遇,遂过石仙观,去县十馀里,敕额曰冲寂。
汉张道陵天师十八代孙开山,因岩为屋,冷气逼人。
真宗朝有冷道者,蝉蜕大树中,王博文尝祭以文,久之树合,人遂以为伪。
元祐中邑令辟视之,形状宛然。
张天觉赋诗实其事,曾子宣、子开皆有诗。
又闻道士王介甫墨迹,并观侧有栖真岩,张仙师葬焉。
病倦,不暇询访而归。
道过福胜院,俗呼箍篮寺。
是行望军山尤近,相传吴芮尝驻军于此,故曰军山
按图牒在县西北四十里,高二十三里二步,第二峰有龙穴,旱涝祈求皆验。
《寰宇记》云山下有神,能兴云雨,山顶有王、郭二仙圣迹。
黄元授自言岁九月率一至山背,登三仙坛。
山峻不通车马,往往攀援而上。
三仙谓王与郭及其师浮丘伯云。
山下有护国、清凉等寺,王介甫、三曾皆尝留诗。
曾子固与其父不疑、名易占。)正臣名致尧
皆葬县之世贤乡昌后耆,地名龙池洞;
子开葬世贤乡塘源耆,地名狮子冈;
子宣京口
张丞携其祖右丞澄明达文集来,集中论画甚精详,盖李伯时自出也。
戊午,早发南丰,过溪桥,颇壮丽。
宁都遣人来迎。
未后至松石铺,畏暑而止。
己未,昧爽,有星大如月,烛地有光,流向东南没。
巳时至广昌县令亦不在,主簿张从政瑀及同官相访。
县置未久,褊陋殊甚。
六月庚申朔
早发广昌,以驿路无人烟,出西门入小路,多行崖腹及野彴。
约二十里至郎君潭,始遇村店,四十里达驿路,遂入宁都界。
午后抵吴池铺,献之甥及邑丞林梓、巡尉等、庆云文尔长老皆来迎。
病暑气羸卧,与老道旧,夜宿铺中。
辛酉巳时宁都县,与大姊别十年矣,追怀子柔,相向而恸。
晚,长道置酒。
初,归途当出临川清江,急欲至姊家,故由贵溪金溪一百二十里,金溪南城八十里,南城南丰一百二十里(其实止八九十里。)南丰广昌一百二十里,广昌宁都一百二十里。
甲子东尉觉民迪功投书。
丁卯,早,约孙宣季札、庆云尔老、东山庆传及献之甥出郭二十里游桃林
长老宗炜葺治寺宇颇备,堂下有泉,岁八月常竭,春末渐归,故号结夏泉
宣季年八十三,所居名延春谷,可以为对。
宣季诸父志康、志举皆名士,见东坡集中,今皆无后矣。
去寺数里有七佛岩,南唐尝舍金银字经,寺宇今废。
饭罢,游金精山阳灵观。
山如削成,蔽亏险怪,其色赤黑,乏秀润。
相传汉初吴芮过山下,闻张氏女有殊色,欲聘之。
女诱凿山为洞乃可相从。
洞成,女飞空降语曰:「吾金星之精,降治此山,岂若偶耶」?
惶惧而退。
今被发、石鼓诸峰皆傅会之说也。
自观中穿石穴,过三清殿,望群山周围无缺,独左崖微罅,水涓涓下滴,贮以方斛,注为流杯池,前邑丞姜觉所造也。
大暑,而崖下凛然。
日落乃归,道傍有东阳岩,一黄冠居之,庭宇颇幽静。
望见木钟、杵臼栖岩间,唐人鍊丹遗迹也。
庚午初伏,雨凉。
洪州劄探都督府五月出师,收符离,获萧琦、蒲察徒穆等。
史直翁是月十五日罢相。
壬申,过惠政桥,游东山
癸酉,晚别长道、大姊,登舟行数里止。
甲戌,早至唐步虚,令七四及宁都寨巡检邢宝归县。
午后河东虚,尔、传二长老相别。
申时过石城江口,舟人上庙。
夜宿白头翁。
乙亥,早入石,水既涩,而舟人不熟河道,冲撞倾侧,欲碎者数矣。
午间恶热,未后暴风异常,正触乱石,危不可言,急令诸仆入水持舟。
久之,风定方能去。
夜宿白田。
丙子,风雨。
巳时雩都县,不泊。
过大滩一名梁面
亦险,而招滩者熟知河道,捩柁有方,赖以安然。
夜略系缆,乘月复行。
丁丑,早过七里镇一名东江务。),抵赣州,泊唐步门。
权州任提刑文荐希纯来,假大舟以居。
寿量寺访旧居,惟卢光稠铸铁佛及罗汉在耳。
癸酉岁到此,今复十一年矣。
是日江水暴涨,昨夜浮桥断裂。
任希纯云:传闻南安军发洪,浮沫蔽亏。
戊寅,早约李及之饭,不至,与陈老、高行二甥及李仪之綦共食。
食罢,过水东奠李氏妹坟,问途于华严堂,披荆棘至墓下。
归同汪强中提干澹游郁孤台,面对崆峒,俯视章贡城壁仅如绕带,盖登临之胜地也。
强中言顷侍其父彦章南迁,以事至广西灵川漓水上,见秦时垒大石以杀水势,谓之铧觜,水触石分流,故其字从离,有碑记其事。
又云铧觜有二,其一在古北口
小酌台上,循城过庾江楼,访八境台,不复见矣。
后得桂管观察使孟威《重修灵渠记》云:灵渠海阳山水一派也,谓之漓水
旧说秦命史禄吞越峤而首凿之,汉伏波征徵侧而继疏之,所以导三江五岭
其后堤防尽坏。
唐宝历初观察使李渤重为疏引,寻又堙圮。
咸通中为用五万三千馀工,费五百三十馀万,起九年九月,而以十年十月毕工。
诏书嘉奖云:「省所奏新添岭首运粮路铧觜堰、灵渠斗门事,具悉」云云。
己卯,极暑。
早,谒客慈云寺,遇长老妙应,同过报恩,酌廉泉,入景德寺而归。
李均秀才携长书相访,养素处士珙之子。
予幼从养素学。
齐述之乱,父子死于兵,族人以为其后。
李仪之、马君寿永之、胡从周镐皆致来禽,其致羊酒者皆却之。
巳时赴州会,退而解舟。
赣县诏宽之及丞簿尉送别数里外,丞即从周,簿姓曾,名三复,皆吉州人
至储潭上庙,庙有唐刺史裴谞诗石。
晚泊横弦上。
庚辰午后万安县
知县左承议郎程九万相访。
申后得水手即行,江涨,十八滩皆平。
辛巳,早至泰和县
知县右奉议郎张之德、簿右迪功郎晏滋访快阁,有过客不可登,颇以为恨。
巳时得水手即行。
七兄自永和来,一别复五年。
未后遇大风雨,趋岸以避之。
晚泊白沙。
壬午,早移舟东岸,登凤山拜坟,遂过方广与吕氏姊及兄弟会,哭子柔攒堂。
饭罢归永和本觉寓居。
连州刺史厅壁记816年7月24日 中唐 · 刘禹锡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六 创作地点:广东省清远市连州市
此郡于天文与荆州星分。田壤制与番禺相犬牙。
观民风与长沙祖习。故尝隶三府。
中而别合。乃今最久而安。
得人统也。桉宋高祖世。
始析郴之桂阳为小郡。后以州统县。
更名如今。其制谊也。
郡从岭。州从山。
而县从其郡。邑东之望曰顺山。
由顺以降。无名而相钦者以万数。
回环郁绕。迭高争秀。
西北朝拱于九疑。城下之浸曰湟水
由湟之外交流而合输以百数。沦涟汨潏。
擘山为渠。东南入于海。
山秀而高。灵液渗漉。
故石钟乳为天下甲。岁贡三百铢。
原鲜而膴。卉物柔泽。
故纻蕉为三服贵。岁贡十笥。
林富桂桧。土宜陶旊。
故候居以壮闻。石侔琅玕。
水孕金碧。故境物以丽闻。
环峰密林。激清储阴。
海风驱温。交战不胜。
触石转柯。化为凉飔。
城压赭冈。踞高负阳。
土伯嘘湿。抵坚而散。
袭山逗谷。化为鲜云。
故罕罹呕泄之患。亟有华皓之齿。
信荒服之善部。而炎裔之凉地也。
永贞元年。予始以尚书员外郎坐党累。
出补兹郡。居无何。
吏议以是迁也。不足偿其责。
故道贬为朗州司马。后十年。
诏书徵还。抵京师
俄复前命。佩故印绶而南。
曩之北向相徯者。咸仕郡县。
巾韝来迎。下车之日。
私唁且笑。既视事。
得前二千石名姓于壁端。宰臣王晙倖卿刘晃儒官严士元闻人韩泰佥拜焉。
或久于其治。功利存乎人民。
或不之厥官。翘禺载于歌谣。
余不佞。从偫公之后。
武德距于今。凡五十有七人。
所举者四君子。犹振裘之于领袖焉。
元和十一年七月二十四日刺史中山刘某记。
李孝述继善问目(燔之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
孝述尝求夫心之为物,窃见《大学或问》中论心处每每言虚言灵,或言虚明,或言神明。
《孟子》《尽心》注云:「心,人之神明」。
窃以为此等专指心之本体而言。
又见《孟子》举心之存亡出入,《集注》以为心之神明不测,窃以为此兼言心之体用,而尽其始终反覆变态之全。
夫其本体之通灵如此,而其变态之神妙又如此,则所以为是物者,必不囿于形体,而非粗浅血气之为。
窃疑是人之一身神气所聚,所以谓之神舍。
人而无此,则身与偶人相似,必有此而后有精神知觉,做得个活物,恐心又是身上精灵底物事。
不知可以如此看否?
孝述又尝求所以存是心者,窃见伊川言人心作主不定,如破屋中禦寇,又云如一个翻车,每每教学者做个主,或云立个心。
又云人心须要定,使他思时方思乃是。
明道亦云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则是心须教由自家。
以此似见得心虽是活物,神明不测,然是自家身上物事,所主在我,收住后放去,放去后又复收回,自家可以自作主宰。
但患不自做主,若自家主张着便在,不主张着便走去,及才寻求着又在,故学者须自为之主,使此心常有管摄方得。
又尝求所以为主之实,窃见伊川论如何为主,敬而已矣,又似见得要自做主宰须是敬。
盖敬便收束得来谨密,正是着力做主处,不敬便掉放疏散,不复做主了。
孝述于存心功夫又粗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理固如此,然须用其力,不可只做好话说过。
又当有以培养之,然后积渐纯熟,向上有进步处」。
孝述按,《大学章句》云:「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
窃疑人得正且通之气,故心体中虚,虚则灵。
如水之清,火之明,鉴之光,皆是体虚,所以透明。
心亦然。
濂溪云:「静虚则明明则通」,似亦可见。
近验之于心,则日用间觉得一事累心,便有滞碍,更不通快。
是以窃恐虚故灵,心惟虚灵,所以方寸之内体无不包,用无不通,能具众理而应万事。
但以气禀物欲之私有以昏之而不得全其虚灵之本体,故理之在是者遂有所蔽,而应事接物亦皆杂以私欲,不尽出于义理之正,是无以具众理而应万事矣。
学者之学,恐只是求去其气禀物欲之昏,以复其虚灵之全体。
盖心既虚灵,则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于所谓具众理而应万事者得矣。
是以《大学》之教以明明德为主,《章句》、《或问》之言明德,必以虚灵为质。
其言明德功夫,又不过欲全其虚灵之体。
言存养,则曰圣人设教,使人嘿识此心之灵而存之于端庄静一之中;
言格物致知,则曰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欲其表里洞然,无所不尽;
言诚意,则曰人之本心至虚至灵,众理毕具,而欲其应物皆由此心以发而无所杂;
言正心,则曰心之本体湛然虚明,而欲其顺应事物而无所动;
言脩身,则曰随事省察之,以审其当然之则,似亦主虚灵者为说。
彻头彻尾许多功夫,皆欲全此心之虚灵,以融会众理,酬酢万事而已。
以此观之,恐虚灵不昧,乃心之所以为心而圣学之基本也。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同上」。
孝述觉得间尝心存时,神气清爽,是时视必明,听必聪,言则有伦,动则有序,有思虑则必专一。
若身无所事,则一身之内,如鼻息出入之粗细缓急,血脉流行间或凝滞者而有纤微疾痒之处无不分明,觉得当时别是一般精神,如醉醒寐觉。
不知可以言心存否?
先生批云:「理固如此,然亦不可如此屑屑计功效也」。
孝述自觉心放时精神出外,更不自知,如梦然。
才知得放时,即是心便不放了。
如知得梦时,即是梦觉。
孔子言我欲仁便是仁至,似亦此意。
故日用间觉得直须谨操持、勤检点,盖操持容有懈时,若不测地猛省起来,则其懈时之放自不得远去,且不得久去。
如此维系之久,恐此心只得住里面。
如欲睡底人,须自家打起精神,不可放倒。
间或精神倦时,不觉坐睡,又自家摆洒起来,不容睡著。
每每如此,自是睡不得。
愚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是是,但说太多了」。
孝述谓健有为,顺无为,二者阴阳动静之分。
仁礼之为健,义智之为顺。
窃疑仁之发,即有怵惕恻隐之意动于中(顽然不动,即为不仁。)
礼之行,即有恭敬辞逊之容著于外。
故仁恐为动之始(动静恐皆以渐致。),犹春之生物,萌芽甲拆方动而微。
礼恐为动之极,犹夏之长物,而长短小大莫不尽见。
义则所以制仁礼之宜,盖即其中而为之裁制,使隆杀厚薄各适其分,似有裁节,又收歛之意,虽略有所为,其亦严且约矣。
智但分别是非当否,略无作为,又所以为动之本,而仁礼之所由发也。
故义恐为静之始,犹秋之收而去华就实;
智恐为静之极,犹冬之藏而归根复命。
妄意推测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元亨利贞所以如循环之无端也」。
横渠先生曰:「虚静者仁之本」,亦此意。
孝述又见先生黄寺丞健顺仁义礼智之问云:「有分而言之者,有合而言之者」。
孝述于分而言者,已随愚见陈于上矣,复以合而言者求之。
窃意仁义礼智若以用言,则有有为者,有无为者,故仁礼为健,义智为顺。
若论其所以为是四者之实,则仁是人之不忍之心,似有柔顺之意;
礼之品节一定而不可易,似有阴静之意,二者恐是健中有顺。
义之裁制方严,似有刚断之意;
智之周流不滞,似有阳动之意,二者恐是顺中有健。
于此可见阴阳本不相离之意。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当时之意,恐谓分则为四,合则为二耳。
然如所说,又自是一意,即所谓水阴根阳、火阳根阴者」。
孝述又谓木火之为阳动,金之为阴静,皆可言。
若水当为阴静之极,然水流而不息,未见所以为至静处,不知当于何处观之?
先生批云:「水寒火热,水下火上,其为动静之分者明矣」。
孝述妄谓五常是五行之德。
五行之气其行于天者固未易见,若质之在地者,窃疑与德之在人者无往而不相配。
今随愚陋所见言之。
五常之未发,则本体中存,恐如木之在山,火之在燧,金之在矿,水之在地,土之未动。
及其既发,而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诚实之情,恐如火之出而炎上,水之流而润下。
及由其情充积成行,如仁之为孝为弟,为睦为姻之类,恐如木之为栋梁榱桷,火之为灯烛炬燎,金之为刀斧盘盏,水之为池沼江海,土之为塼瓦墙壁。
五常之未发,只可谓之五常,而不可以万行名。
及其发而成行,随在不同,则各随其所成之行名之,而不得复以五常名矣。
恐如五行之未动,只可谓之五行,而不可以它物名。
及其动而为物,有万不同,则各随其所成之物名之,而不得复以五行名矣。
但方其为五常之性也,而万行之理已无不包。
及其为万殊之行也,而五常之体亦未尝不存。
恐如五行之方具,而万用之质已无不全。
及其为万殊之用,而五行之体亦未尝不立。
极而言之,则人道周乎四海,无非五常之为,如物充乎地上,而无非五行之为。
凡此虽未知是否,似皆说得去。
但木之曲直,金之从革,土之稼穑,皆待人为,而仁之恻隐,义之羞恶,信之诚实,皆发于性之自然,相配不得。
又土之稼穑与孝述所谓为瓦塼之类,又说不上。
不知五行之与五常,本不可如此牵合耶?
为复可以配说而未得其说耶?
仁之行固有可言,若义、礼、智、信之行,皆未见其实然可指之目。
得非四者之行无往不在,而不可一一强名耶?
区区求之,而未得其说。
先生批云:「万物虽不可以五行名,然其分各有所属,则亦未离其类也。
万行之于五常亦然,从革、曲直、稼穑是其本性之发,非人之所能为也。
若曰人为,则胡不能使木从革而金曲直乎」?
孝述妄谓仁义礼智之施恐皆自吾身始,次亲,次民,次物。
仁恐始于爱身,礼恐始于敬身,义恐始于制此身之宜,智恐始于明此身之理。
盖不爱其身则是自绝,故必不爱亲而亦无以爱亲。
不敬其身则是自贱,故必不敬亲而亦无以敬亲。
至于义智皆然,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身者仁义礼智之主,不可书施由此始。
以有子、孟子之言为仁之本、仁义之实者观之,其当自亲始可见矣」。
孝述妄谓仁义礼智合而成行,其发也,窃疑先智,次仁,次礼,次义。
且就身言之,恐必知此身受形所自,而四肢百骸血气皆相贯属,吾所当爱,然后有自爱之心。
知爱之而不忍伤,则必敬之而不敢忽。
爱敬既生,方可裁制其宜,以全爱敬之道。
若独指心而言,亦恐必先知此心至灵至贵,为一身之主,然后自爱。
既爱之而不肯甘心放弃,则必严敬自持,而惟恐以慢易失之。
既爱既敬,然后有可得而裁制者。
盖爱而失宜,则或至枯守不用而为虚无寂灭,或只知养护而不能痛自克治,反非所以为爱。
敬而失宜,则恐持之太甚,而有把捉不定之患,反不得其所以为敬。
此爱敬各有其宜,而必有断制之者。
然未爱未敬,则恐无所施其裁制之道;
自暴自弃,则又为复庄敬自重之心;
不知身心之当爱,则恐虽可之而顽然不省,岂复有自爱之意?
区区之愚,所以疑是四者之发,必有次第而不可弃也。
若未发之前,则四者之体浑然在中,不可谓先有此而后有彼。
但方发之际,势必必相示,无杂然并发之理。
然知识一开,则馀三者踵乎其后,自有不容已者。
是以既发之后,则即其一行之中而四者之实无一不在,以其本一理故也。
若以四时言之,则恐智为冬藏,仁为春生,礼为夏长,义为秋成。
归藏者,发生之本;
发生者,长养之渐;
而生长又所以为收成之体也。
夫四时者,五气之布,五气之生定于其初,恐非至此而序生。
但气之流布,则其序必如是而后可。
然冬令既行,则三时之断起亦有不容遏者。
是以造化既成之后,则即其一物之微而五气之功无一不在,以其本一气故也。
以此观之,则仁义礼智合而成行,其发之先后亦有可言者。
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即前循环之说,然说得太破碎,又不好,且静以养之可也」。
大学或问》云:「以理而言之,则万物一原,固无人物贵贱之殊。
以其气而言之云云,是则所谓明德者也」。
孝述窃疑人物之性有偏全之异者,不知是受得本同,但做处不同?
为复是受得本不同乎?
伊川云:「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恐是受得已不同。
盖理之在天,本只是一个浑然全体,但人物随形而受,故受得来别。
人得形气之正,故承当得尽;
物得形气之偏,故承当不尽。
偏底物事,难为有全底道理。
《孟子集注》论生之谓性处云:「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而全」?
似亦此意。
人之形体受尽得这道理,所以亦做得这道理尽。
物之形体受不尽这道理,所以亦只随其所受做得。
更就其做处言之,人得形气之正,故心虚而体全,心之知觉便周流贯彻,在处通得去;
形之运动便千变万化,是般做得去。
是以于其理之精微,知亦知得尽,做亦做得尽。
人之所以可为尧舜,可参天地,皆为有此体质,尽做得。
但患不为,或为之而有不充,却无不能之理孟子谓王之不王,非不能,是不为,与所谓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吾身不能居仁由义,恐皆是安于不为者。)
物得形气之偏,故心塞而体拘,心之知觉便拘碍而不能通,形之运动便短狭而不能周。
是以于此理之本体,知亦知得浅狭,做亦做得浅狭,被形气局定,更开不来,所以求为人之所为不得。
如慈乌父子、蝼蚁君臣之类,若论父子君臣之道,岂止如慈乌蝼蚁之为?
但此二物所知只止此,所能亦止此,更去不得了。
就其所得之分言之如此,恐又是人与物做得别处。
然又有可疑者,盖物虽受此理不尽,若随其所受而发,则仁义礼智须皆做得出来。
然所举二物,又每物只做得一般道理出,不能相兼,以通其全。
如此者恐是物所得之理既不能尽其全体,又为气昏隔在里面,发处复不能充其所得之分剂,是则容有得为而未为者。
此二物又是昏塞中各有一点明处,所以各发得一般道理,特特著见,于其他道理便全微了。
至其馀物,又或不能尔。
此可见物之气禀又自有不齐处。
此等性命之说,固不当妄意揣量,然须略识其梗槩方得。
随所见写呈,乞赐开示大端,使知所向而求之,庶乎其略识矣。
先生批云:「既是不曾受得,自是不能做得,更不须说。
横渠先生亦说人有近物之性,物有近人之性者,又是一理。
如猫相乳之类,温公集中亦说有一猫如此而加异焉。
此其赋性之近人而或过之,但为形所拘耳,亦可悲也」。
又云:「然于其正且通之中,又或不无清浊善恶之异,故其所赋之质又有智愚贤不肖之殊」。
孝述窃谓阴阳五行总其大全而言之,则恐同出一本,而人物均禀焉。
所谓人物之生,必得是气然后有以为百骸九窍五藏之身是也。
若别其体,则恐一气之中有偏正两等,而为人物贵贱之分。
所谓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是也。
至极其变,则恐偏正之中又自万殊,而为人品物品之分。
所谓于其正且通之中,又不无清浊美恶之异,故其所赋之质又有智愚贤不肖之殊者,是言人品之异也。
盖体之既分,则固一定而不可易矣。
然恐是气之运一息不留,所以俄顷之间,变为万状。
彼人物之生,各随其所值以为体,是固不能齐也。
但用变而体不变,故人之所禀虽或至浊至恶,而所谓正且通者未尝不在。
而其为浊恶又自是一般,与馀气之浊恶不同。
以其是正且通之浊恶,故其浊恶澄之为清,其恶可易之为美。
既清既美,则所谓正且通者,即得其本然之正矣。
鸟兽草木各以类分,而每类中又有等色不同。
然其形声臭味各不能变其本体,则亦与人相似。
但人能自化,物不能自化耳。
妄意推测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大概然矣,亦宜并以上章之意推之」。
孝述谓美恶恐即《通书》所谓刚柔善恶。
窃疑清浊以气言,刚柔美恶以气之为质言。
清浊恐属天,刚柔美恶恐属地。
清浊属知,美恶属才。
清浊分智愚,美恶分贤不肖。
智则清之纯而无不美,大贤则美之全而无不清。
上智恐以清言,大贤恐以美言,其实未尝有偏。
若《中庸》称舜知回贤是也。
下此则所谓智者,是得清之多,而或不足于美;
所谓贤者,是得刚柔一偏之善,而或不足于清。
于是始有贤智之偏。
故其智不得为上智,其贤不得为大贤。
虽愚不肖,恐亦自有等差。
盖清浊美恶似为气质中阴阳之分(阳清阴浊,阳善阴恶。),故其气错揉□变,而大要不过此四者。
但分数参互不齐,遂有万殊。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陈了翁云,天气而地质,前辈已有此说矣」。
孝述又疑气之始有清无浊,有美无恶。
浊者清之变,恶者美之变。
以其本清本美,故可易之,以反其本。
然则所谓变化气质者,似亦所以复其初也。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气之始固无不善;
然腾倒到今日,则其杂也久矣。
但其运行交错,则其美恶却各自有会处。
此上智下愚之所以分也」。
又云:「然而本明之体得之于天,终有不可得而昧者云云,所以使之即其所养之中,因其所发而启其明之之端也」。
孝述窃谓觉是人之本心不容泯没,故乘间发见之时,直是昭著,不与物杂。
于此而自识,则本心之体即得其真矣。
上蔡谓人须是识其真心,窃恐谓此。
然此恐亦随在而有,盖此心或昭著于燕间静一之时(如孟子言平旦之气。),或发见于事物感动之际(如孟子言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或求之文字而怡然有得(如伊川先生所谓有读《论语》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或索之讲论而恍然有悟(如夷子孟子极论一本之说,遂怃然为间而受命。),凡此恐皆是觉处。
若素未有觉之前,但以为已有是心而求以存之,恐昏隔在此,不知实为何物。
必至觉时,方始识其所以为心者。
既尝识之,则恐不肯甘心以其虚明不昧之体迷溺于卑污苟贱之中。
此所以汲汲求明,益不能已,而其心路已开,亦自有可进步处。
与夫茫然未识指趣者,大不侔矣。
孝述窃疑觉为小学大学承之机,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所论甚精,但觉似少浑厚之意」。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孝述谨按,《章句》以物格知至为知止,意诚以下为得所止。
又《或问》以定、静、安为知之所以得之
孝述窃疑定、静、安在物格知至之后,意诚以下六事未然之前,虑则在意诚以下六事将然之际。
如此言之,则定、静、安、虑在知止、得止之间,似皆有可实之处。
不知可否?
先生批云:「解中似已有此意矣」。
孝述又按,《或问》云:「不有以知其所当止之地,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止者而止之」。
又云:「知是知其至善之所在,得是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
孝述窃疑知是知之在彼,得是得之在我。
得则心理俱融,理为我有。
得恐亦只是知,不可便指为已止其处。
但恐知虚而得实,才得之则身亦随之矣。
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知与得两事,经文可见」。
孝述窃疑既知之后,复有所谓虑而后得者,恐知是知之至,虑是审之详。
夫物格知至,则万理贯通,固无不知其至善之所在。
然恐身有未接,则其义理精微容有毫釐之未察。
或所接之际事复异宜,故必于此精加审虑,然后始无纤微渗漏之处。
此知后必虑,然后为审。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定、静、安是未有事时胸次洒然,虑是正与事接处对同勘合也」。
「致知在格物」。
孝述窃谓人之本心至虚至灵,无所不照,但以气禀物欲有以蔽之,是以其明不能不昏。
欲开其明,须藉事物之实以运其知思,然后其明有可通之理。
盖心既有蔽,无从下手以开之。
所以穷究物理者,恐是因穷究其所未知而将此心戛刮擦磨,治其粗鄙而反覆往来,求出其明。
是以研穷之深,其明必将穿漏而出,而物之理亦无所遁矣。
此其所以能格也。
伊川先生曰:「思曰睿,思虑久后,睿自然生」。
又曰:「致思如掘井,初有浑水,久后稍引动得清者出来,久自明快」。
其说似皆以为人心之明既有所蔽,须即事致思,然后其明自出。
孝述恐所谓致知在格物者,亦有此意。
盖穷至事物之理,即所以推极吾之知识也。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理有未明,则见物而不见理。
理无不尽,则见理而不见物。
不见理故心为物蔽而知有不极,不见物故知无所蔽而心得其全」。
孝述窃疑心具众理,心虽昏蔽,而所具之理未尝不在。
但当其蔽隔之时,心自为心,理自为理,不相赘属。
如二物未格,便觉此一物之理与二不恨入,似为心外之理,而吾心邈然无之。
及既格之,便觉彼物之理为吾心素有之物。
夫理在吾心,不以未知而无,不以既知而有。
然则所以若内若外者,岂其见之异耶?
抑亦本无此事,而孝述所见之谬耶?
先生批云:「极是」。
《或问》云:「或考之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
孝述窃谓事为是身之所履善行之著处,念虑是心之所发善端之萌处,于此考察,则心迹不遗,可以得理之真实。
然当事为念虑之时,又欲着心考察,则是一心二用,互有妨碍,似难于着力。
然《或问》又云:「人之明德,全体大用,无时不发见于日用之间。
人惟不察乎此,是以汩于人欲而不知所以自明」。
《孟子集注》云:「众人虽有不忍人之心,然物欲害之,存焉者寡,故不能察识。
而推之政事之间,则又似必着意体察,然后有见」。
孝述恐所谓考察,是此心常常反求,不教外驰。
心存而不外驰,则精神知觉常只照管自家,步步不离,所以事为之形、念虑之起自然默有所见。
若此心寻常逐外,不自管顾,则虽间或真心见前,亦不知其所发。
非是临时以此心为之,而又以此心察之也。
齐王爱牛,孟子屡发之,使反求其所以然,却在既发之后,尽可着力追求,意不相妨,恐又与当事体察不同。
以此观之,则此所谓考察既以当事言,则似不可重看。
孝述愚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不必如此说,只是随处理会是与不是,以为取舍向背之决耳」。
又云:「昔闻延平先生之教云云,虽其规模之大、条理之密若不逮于程子」,孝述窃谓规模之大、条理之密,恐如序所论经文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者。
规模之大,恐自「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以下四段即是。
盖举其始终全体而言。
条理之密,恐自「物必有理,皆所当穷」以下六段,与前所谓读书论人应事数端即是。
盖备夫功夫项目而言之。
先生谓其为说远近虚实、大小精粗无不兼尽,而复分先后缓急,恐亦言其条理之密。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只是如此」。
诚意。
孝述妄谓人之本心得之于天,初无不善,所以有不善者,恐是人为逆之也。
试以动静验之。
静者天,动者人,是以静则无不善,动则常有不善。
使其如伊川所谓动以天焉,则恐仍只是善。
奈何其不全以天而必杂以人,遂流于不善。
今求其实而言之,人心未发,无为思,则其本然之体浑然在此,人更不曾动着,似即南轩所谓天心者。
是时安得有不善来?
《中庸》所谓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乐记》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伊川所谓其本真而静,五性具焉,又云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又云心本善,恐皆指此心而言也。
及其既发,有思有为,即属之人。
既属之人,即是气质为之。
若质纯粹,则惟其所发,无往不与理俱,故本然之性得以顺达而无害。
若有偏驳,则其偏驳之发即与理相违。
至其知思嗜好感物而生者,又多求快血气之私,而不由义理之节。
故本具焉,又每每为所拂害,不得沛然顺发。
曩时之善,至是遂流于恶矣。
甚则穷人欲,灭天理,曩时之善尽反而纯于恶。
《中庸》所谓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乐记》所谓感物而动性之欲,以及夫好恶无节而天理灭,孟子所谓人性之善犹水之就下,其可使为不善,犹水可使过颡在山,濂溪所谓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明道所谓性善犹水之清,其继犹水之流,有流至海而终不浊,其次有远近,有多少,清浊虽不同,然非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各自出来,伊川所谓其中动而七情出,情荡而性凿,又云发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又云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先生所谓心体本静,然亦不能不动,其用固本无不善,然亦能流而入不善(见印行文集。),恐皆指心之动处言也。
夫静则善,动则有不善,是心本善而人每拂之为不善。
圣人之所以有教,众人之所以有学,恐只为此。
濂溪云:「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
伊川云:「学问之道无他,唯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
横渠云:「领恶而全好必由学」。
又云:「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则所谓教,所谓学,只是去其恶以全其善耳。
若其紧切着力处,只在此心发动之初。
盖私欲之根既埋伏在内,不动则已,才动便牵引起来,势之所必然者。
真心之发,其间当有私欲夹杂,不能得纯一。
此处杂了,前面便流行不去。
是以必于此处清本正源,使人欲净尽,查滓不留,则自此以往天理流行,更无梗拂,而于其本然者得矣。
学必以诚意为要,窃恐谓此。
妄以《或问》之意如此推测,是否?
先生批云:「说得太多,然却未见诚字之意」。
孝述按,孟子言上世有见亲暴露者,其颡有泚,而非为人泚,中心达于面目。
又云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为内交要誉,恶其声而然。
窃以为此等是恻隐之心发得实处。
杨震莫夜遗之金而不受,上蔡自负记问,闻明道玩物丧志之讥,遂汗流浃背,面发赤,窃以为此等是羞恶之心发得实处。
张湛居幽室必整,遇妻子若严君,窃以为此是恭敬之心发得实处。
孔子子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范氏云,是曰是,非曰非为直,窃以为此是是非之心发得实处。
人心之发,每每如此而无所杂,方是意诚。
若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与第五伦兄子尝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
子有疾,虽不视而竟夕不眠,窃以为此等是意未诚处。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未亲切」。
孝述妄谓颜子之乐,恐在克复之后。
已过此关,克尽己私,故日用间是这道理在胸中平铺地顺流将去,无分毫私欲为之梗拂,故不待勉强作为,自无往而不与此理相周旋,所以触处皆乐。
虽行乎穷途逆境,亦只如此,曾不改吾乐焉。
曾晰之志,恐是其胸中脱洒,略无系累,遐想其动静语默之节,了覆其所陈之志,似把这道理做家常茶饭相似。
日用间只如此平平地顺行将去,似将使万事万物各止其所,而吾心萧然,略不用意作为于其间。
亦见夫此理所在,天然自有,触目皆然,自可坦然顺适,不假作为故也。
孝述自觉是初学,不曾窥见一分半分道理,便妄自惊喜,把来抬券。
行时本不自在,间只是分付着意,似要于道理上加添些做,与这气象天渊不侔。
曾晰,可谓真知其为天理。
伊川则谓其虽知之,而未必实能为耳。
漆雕开之未能自信,恐是正在此处着力,过关未得。
窃疑其虽未尽见是理自然流行之妙,而于本然实体固已识之。
但恐识认未至真的,又自度此心了他未下,然亦可见其直要于打斗处下死功夫胜过去,不但及此而遂已也。
孝述妄意揣料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漆雕恐不止如此」。
孝述近来自觉此心分明如有物蒙蔽在内。
若以存养言,当其放时,固是纷纷扰扰,全无是处。
其知把捉时,觉得此心在此,不曾从他处去。
但依旧荡漾糊涂,蒙蒙然要光不能得光。
及至忽然清明时,方是襟怀开爽,耳目聪明,气象迥别。
若以穷格言,当其求而不得时,固是茫然无入处,昏懵之极。
至反覆寻求,以揣约得大意,又依旧觉得隔了一重,更发不破。
又至暂时看得发时,方识认稍明,心地方
若以诚意言,则日用间身虽物接,而此心顽然不动时,是全然昏隔了。
有随接便动时,亦有徐徐略省而后动时。
动如在亲前有爱心,在长上之侧有敬心。
但其爱敬意就间发得些,又只据见在休了,虽欲勉进,自是做得来无意味,是时心依旧昏。
有时忽地感悟,动得别时,其爱直是真切,其敬直是严畏,非有所强而自不能已。
是时心方大明。
故存养而至于心地明爽,穷理而至于识认分明,诚意而至于真心发见,如此者极是少。
三者之中,意诚时尤少,每日省来,觉得白日在梦明道先生所谓醉生梦死,伊川先生所谓未知道者如醉人,恐可说此。)
虽知得是梦,要教省只是不能得省。
如此者岂非质昏之甚而难,污染之深而难涤耶?
仰惟先觉怜而教之,无使终陷,则不胜愿幸!
先生批云:「但且着实持守,不须如此想象,计较作弄,恐思虑过当,别生病痛」。
孝述又自觉质弱,心极易动,日用间才有小小得失,便过喜过惧,此心全体动了。
虽欲自家做主,更做不在,以至在喧杂繁扰之地,多处置不下,甚至于乱。
大概觉是气怯,而志复无以帅之。
不知治此病痛,孰为要切?
先生批云:「只此便是病根,前说正虑其如此耳」。
孝述曩以先兄在嫡,未及有子而没,疑于所主。
蒙赐教云,若已立后,则无此疑。
但复有曲折,先兄尝收一襁褓之子为嗣,既没,孝述以其未胜丧,又别无同居长上,遂自主丧
才两月,而此子卒。
曩时之问,正此子已卒之后,孝述遂不曾言及。
先兄将葬,孝述复求从兄之子为之后,亦在襁褓。
孝述仍前自主,祠板之题,只从弟称。
及领尊教,始悟其非,犹有不能胜丧之疑。
闻之伯量,亦云尝以此问先生先生答云有摄主。
又按《丧大记》云:「子幼则以衰抱之人为之拜」,是当以所立之主丧,而孝述为之摄。
自是即欲俟练祭换板时易题所称,复有他虑。
先兄之后,固为宗子之子,今既收立,不知亦谓之嫡孙否?
若可为嫡孙,则庙祭当使之主。
又未知襁褓之子即可主祭,为复待其成人或稍长方可?
若即可主祭,则今日祠板之变,固合异日迁庙之称矣。
如或未可,则今日易从子称,异日复易从弟称,有渎慢之嫌。
又按《丧服小记》云:「妇之丧,虞、卒哭其夫若子主之,祔则舅主之」。
所主不同而各有所宜。
既不嫌数更,则异日再易祠板所称,恐亦无害。
又众议以为必从幼子主之,理势方顺。
孝述于换板日已更称矣,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摄主但主其事,名则宗子主之,不可易也。
细考《曾子问》诸说可见」。
孝述又疑幼子若即可嗣主宗祀,则异时纳主,恐即据主祀之子祧远祖矣。
若未可主祀,且从孝述主之,则异时所纳之主即为旁亲。
不知旁亲当别设位而有祧,为复只祔于祖而无祧?
先生批云:「纳主旁亲之说未晓所谓,可更详之」。
孝述议亲十年,展转牵制,尚未成毕。
老母欲令今冬毕亲,但先兄几筵未彻,老母乃齐衰三年之服,复有妨碍。
然主婚却是叔父,欲姑从乡俗就亲,不知可否?
若就毕挈归,凡百从杀,衣服皆从素淡,不知可否?
先生批云:「若叔父主婚,即可娶妇无嫌,礼律皆可考也。
但母在而叔父主婚,恐亦未安,可更详考也」。
孝述谨按《礼》,婿将亲迎,父醮而命之。
孝述父兄俱没,上惟母在,旁尊有叔父,不知往迎之时,当受母命耶?
为复受叔父之命耶?
先生批云:「当受命于母。
然母既有服,又似难行。
记得《春秋》隐二年《公羊传》有母命其诸父兄,而诸父兄以命使者之说,恐可检看,为叔父称母之命以命之否?
更详之。
更以上条并考之」。
孝述又按《礼》,妇盥馈舅姑。
若舅已没,不知可以叔父受盥馈礼否?
先生批云:「叔父无盥馈之文。
盖与姑受礼,礼相妨也。
母若有服,则亦难行此礼。
要是本领未正,百事俱碍耳(《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五四、礼仪典卷三一。)」。
为:《正讹》改作「无」。
与明应仲书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四、《五峰集》卷二
天下之难平者,莫难平于时事;
天下之难见者,莫难见于人情。
自北人内侵,神州板荡,帝室阽危,至于南邦,九年矣。
圣主忧勤愿治,未见其效,谅必内自省曰:「岂于时事有未当欤?
岂于人情有未察欤?
古人起匹夫,不五六年遂定天下,今乃若是其难乎」!
是以奋大辱之积志,临遣信使,分行州郡,考时事,察人情,将断自宸衷,以大有为于天下。
而阁下首膺此选,其任岂轻也哉!
伏想登车揽辔,慨然有愿佐圣主澄清海内、垂功名于竹帛之志,精勤周尽,不为苟简文具之事。
风声所至,州郡官吏矍然相聚,恐不为簿书会之政也。
某是以乐有献焉。
且阁下入湘中,事之明白易行者可平矣,情之愤郁不通者可平矣,而事有亏国体、伤民心者,则不可得而平也。
频年盗贼遍天下,屠害所在以百计,呻吟者未绝,伤夷者未起,流亡滋甚,户口减耗,虽赦令比下,所以告戒恤民者甚悉,徒文具而已,岂不亏国体、伤民心哉?
今阁下虽欲正其亏伤,是重欺吏民,增其不信,而非将命之本意也。
必欲正之,盍反其本矣。
阁下入湘中,吏之清修有惠化者可知矣,吏之奸赃无廉耻者可知矣,而吏有欺者不可得而知也。
频年亦尝有御史出使矣,其所荐者不必赏,其所劾者不必罚。
以为不足信,则曷若弗遣?
以为不足从,则曷若弗问?
遣矣,问矣,而卒无所惩劝,是不覈实,是文具之事也。
夫上之化下,疾于影响,欺诞之风,习之成俗,又何罪焉?
今阁下虽欲察其欺诞,必大致烦苛,诖误吏民,而非将命之本意也。
必欲正之,亦盍反其本矣。
夫所谓本者何也?
正天子之心也。
阁下职居言责,出观外政,傥不能察小以知大,观微以知著,原天下之本,必归诸天子之心而正之,窃恐是于此而非于彼,得于东而失于西,不可得而治也。
孟轲氏,圣人之徒,命世之英也,当天下分裂用兵争战之际,尝卑管仲合诸侯匡天下之功,而必伊、周自处矣。
考其规诲时君之言,则未尝有奇谋伟略也。
齐王曰「吾好色,好货,好勇」,而不非之,又有公刘、太王、文、武之事导之,不忍一牛之死,则以为仁术而可以王。
又曰:「我非尧、舜之道,不敢陈于王前」。
而天下后世皆以为真得尧、舜、文、武、仲尼之传者,岂非定天下之术,无以易此乎?
不然,是直迂诞之论。
其曰「以齐王而定天下,犹运之掌」,又足信耶?
阁下读古人之书,必希慕古人矣。
归辅天子,使合乎尧、舜、文、武之心,则事之难平者迎刃而解矣,情之难见者迎目而分矣。
其于定天下之乱,必谋谟于庙堂之间,而折冲于千里之外矣。
无或如今之人,泛然毛举州郡之事,以塞责而已。
某自荆、襄避寇,漂流傍岭,守分安贫而无求,惟抱孤忠,愤国威之未振耳,故敢僭易。
孔明(上)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一
英雄之士,能为智者之所不能为,则其未及为者,盖不可以常理论矣。
骐骥之马,足如奔风,升高不轩,履湿不濡,度山越堑,瞬息千里,而适值一马,盖亦能然,则虽有此骏,而不足以胜之也,于是驾以轻车,鸣以和鸾,步骤中度,缓急中节,锵锵乎道路之间,能行千里而能不行,虽无一时之骏,而久则有万全之功。
何者?
吾乖其所能而出其所不能,可以扼其喉而夺之气也。
且谲诈无方,术略横出,智者之能也;
诡诈而示之以大义,置术略而临之以正兵,此英雄之事,而智者之所不能为矣。
故夫谲诈者,司马仲达之所长也。
使孔明而出于此,则是以智攻智,以勇击勇,而胜负之数未可判;
孰若以正而攻智,以义而击勇?
孔明之志也,而何敢以求近效哉!
仲达以奸,孔明以忠;
仲达以私,孔明以公;
仲达以残,孔明以仁;
仲达以诈,孔明以信。
兵未至而仲达之气已沮矣。
八阵列于前,四头八尾,触处为首。
进无速奔,退无遽走;
突兵不能触其膺,奇兵不能缭其背;
伏兵不能冲其胁,追兵不能袭其后;
谍间无所窥,诈谋无所用;
当之则破,触之则靡。
锋未交而仲达之能已乖矣。
仲达出奇制胜,变化如神,天下莫不惮之。
孙权亦以为可惮,而仲达亦自负其能也。
孔明以步卒十馀万,西行千里,行行然求与之战,而仲达以劲骑三十万,仅能自守,来不敢敌,去不敢追。
贾诩等尝逼之战矣,兵交即败,不敢复出,姑以待弊为名,而其为计者,不过日夕望其死而无他术也。
彼岂孔明敌哉!
论者以孔明制戎为长,奇谋为短;
虽知者亦止以为知其短而不用;
吾独谓其能为而能不为,将以乖仲达之所能,而出其所不能也。
故吾尝论孔明而无死,则仲达败,关中平,魏可举,吴可并,礼乐兴。
请遂言之。
仲达以所能要其君,压其同列而誇其国人。
今敛重兵而自守,姑曰「待其弊」。
孔明始试其兵,或以饥退,晚年杂耕渭滨,为久驻之基,木牛流马日运而至,则其弊不可待矣。
迟之一二年,仲达将何辞哉!
不战则君疑之,同列议之,国人轻之,其身不安,其英气无所骋,固不免于战;
战则败耳。
败则魏人破胆,郡县响震。
引兵略地,关中可有。
分慰居民,彰明汉德,然后举兵而临关东,势如破竹,所攻者下。
东平,则谕以信义,燕赵指麾而定矣。
至五六年而魏明即世,齐王践位,上下相疑,萧墙衅起。
引兵合进,可以一举而覆其巢穴,俘其君臣,分定州县,安集流亡。
魏既举,则吴人胆破矣。
况权之末年猜疑益甚,果于杀戮,虽陆逊不能自明;
至十年没,其后步骘、朱然、全琮之徒,复相继云亡,权之勇决之气亦已就衰,适庶分争,内不能制。
于是使蜀汉之师顺流而下,荆襄之师乘势而进,一军出夏口,一军出皖城,一军出广陵,吴之群臣无敌也,攻城略地,孰能禦之?
尽一年之力,而吴可举。
江东既平,天下既一,偃武修文,彰善瘅恶,崇教化,移风俗。
数年之间,天下略治。
然后兴典礼,修正乐,斯民复见太平之盛矣。
孔明之治蜀,王者之治也。
治者,实也;
礼乐者,文也。
焉有为其实而不能为其文者乎?
人能捐千金之璧而不能辞逊者,天下未之有,吾固知其必能兴礼乐也。
不幸而天不相蜀,孔明早丧,天下犹未能一,而况礼乐乎!
使后世妄儒得各肆所见以议孔明者,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